2023.03.07
【蘭陽有約】
《我只為你寫詩》
—日常成詩 同情共感
臺大中文系特聘教授劉少雄 X 彭瀞儀
〈我只為你寫詩〉[註1]，是臺大中文系特聘教授劉少雄為知音伴侶所寫的一首詩，也是他2022年出版的第二本現代詩詩集的名稱。
原本只是詩集中的一篇，最後卻以篇名做為書名？「這有兩個意涵，一個是送給內人，我不是有寫獻給玟玲……；但那個你，我也有用個引號，給我不知道的讀者。如果他是有心人，那就如同天上的星光一樣偶然相遇，他喜歡了，留下一個好的印象，那就是最美好的際遇；如果不是也沒關係，這是一種比較開放的，期待一個未來的讀者吧。」劉少雄說。
日常成詩 同情共感
一生得遇知音為伴侶，擅以「日常成詩」的劉少雄回報以一首又一首的情詩。除了〈我只為你寫詩〉，在〈我們的愛情，故事〉一詩[註2]，扣合臺北 101 寫了 101 行，至於字數則是象徵千言萬語的足足一千個字。天長地久、情比金堅的海誓山盟，透過詩人巧思示愛，幻化為對另一半說不完道不盡的千言萬語。而隨著年歲增長，取代濃情蜜意的是〈空氣中的一種感覺〉[註3]、〈當我們都老了〉[註4]兩詩中所描述動人的與子偕老白首不相離。
如何能把流水帳一般再平凡不過的生活日常書寫成詩？愛看電影的劉少雄不假思索地回答，「你看侯孝賢的電影很多都是這樣啊！把生活的東西如實地呈現出來，生活就是那麼現實的，不是故意抽離出來找出一些重要的片段，就在一種似有若無的生活橋段裡面所產生的。」
劉少雄強調，「陸游說『功夫在詩外』，我們閱讀詩不僅看詩本身，更有其他的一些經驗。我們只要認真生活，隨時賦予生活一份閒情，自然就容易融入詩的意境，與古人同情共感。」
書寫與療癒
「知音難尋、知己難覓、知心難求」，也曾「靠著寫作與自己對話」的劉少雄說，「如果沒有知音，那就跟自己對話啊！所以我詩裡對話的內容是『你』，我跟『你』，那個『你』有時候很抽象，未必是特定的一個人，那個『你』很多時候是『我自己』！也因此，劉少雄認為，書寫在自我對話與療癒的過程當中，是不可或缺的重要媒介：
「第一個、你能夠寫出來代表你能用理性處理情緒的能力，因為你寫出來有章法結構，你不能胡亂。所以在寫的當下，事實上你已經沈澱你的情緒了，從這樣來自我療癒吧。
還有，你願意寫，代表你內心還有衝動想被人了解，代表你不是絕對孤獨的，你還是想留下文字跟人溝通，縱然現在沒有，文字本來就是一種溝通的工具。
第三個理由就是，你不斷地寫，你不重複自己，代表你有一種自由的意志，可以掙脫這種束縛。」
因此，不同於「書寫→釋放→療癒」，各類單向接收的視聽娛樂，是無法讓人因為釋放而療癒。「你要試著把它寫出來，寫出來就有能力了。」劉少雄強調。
杜甫以律詩安頓流離失所的心
如同劉少雄教授昨（6）日在《光年之外》導聆時所說，「你駕馭文字的能力、你的閱歷的豐富，你的程度，你所思所感都會有影響，反映在你的文字裡面。比如說杜甫詩，我們說他『晚節漸於詩律細』，開始他寫的詩很好，可是為甚麼到了晚年、到了四川，孜孜矻矻在律詩的寫作？他也許也了解到，功名之途已經枉然，也許立言才是他追求不朽事業的重要載具吧。因此他在律詩裡面很用心去創作，而且你會了解到律詩這種文體很特殊，它的美感是平衡對稱，這個跟他的生涯有關，他的詩句說『無力正乾坤』，在行為上他沒有辦法幫助國家扶正、匡正，可是他的文字裡面用最精鍊的律詩，律詩追求是平衡對稱，因此他就可以從裡面去架構一個穩當的內在心靈宇宙，來安定他那個動亂時候的心靈。這是面對自己一個很重要深沈的作用。」
詩人「脫胎換骨」的創新
以華語樂壇的傳奇周杰倫為例，創作融合流行、古典、R&B、Hip-hop和Rap的他，曾多次取樣古典名曲轉化為暢銷新曲，而這是否也正如一代又一代的詩人們不斷在既有基礎上求變創新？
劉少雄指出，「有的時候是有特別會用到古典詩來喚起現在的情緒，譬如〈雨夜讀詩〉，因為讀詩，我就是從蒹葭開始讀的，一直讀讀到李商隱，那就是用到原來的句子，有些把它轉變為現在的語言影像，這樣的好處是，如果讀者有閱讀的經驗，會喚起他同樣的記憶，這樣的話有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產生一種更有韻味的表現。我希望做到，你可以似曾相識，不知道也沒關係，應該要做到的是跟整個詩融合在一體的，不是要丟書袋，就去查資料、豐富你的知識，不是這樣，它已經融合在裡面，產生一種跟現在的語言結合為一體、和諧統一的結構，我覺得這樣會比較好。」
「事實上，在宋代蘇東坡、黃庭堅他們有一種寫作手法，叫做『脫胎換骨』，因為唐人寫詩已經非常厲害、很豐富的手法，所以後人要學詩就從唐代以前的詩人，學習從他們的詩句意象重新去改變，不過改變的過程中不是套用的，要出於自然，『似有若無』之間那個是最好的，要有韻味。」
劉少雄認為，「心有所感最好就是有畫面的感覺。這幾十年我覺得最大的收穫，就是跟著太太看了很多電影，從電影裡面學習一些操作的手法，電影用畫面呈現，能不能在詩裡面做這樣的處理？傳統有所謂「詩中有畫」，不是一幅一幅平面的畫，能不能化為動態的畫面。我這本詩集嘗試很多用電影的剪接手法，換景，把這個畫面拍出來。所以如果人能看電影，能夠感受到某一種氛圍、某一種情意的話，那能不能在詩裡面也塑造這樣一種情境出來，你闔起眼睛讀著詩就看到畫面？從畫面意識到裡面的情懷？」劉少雄強調。
GhatGTP 無法替代的思辨與情感
說完詩詞，回過來看看近日十分火紅的人工智慧聊天機器人 ChatGTP 的席捲全球，劉少雄教授認為，「人類的發展當然電腦會給我們很大的幫助，我們很多得力於電腦，它幫我們整理很多資料、幫我們排比很多數據，讓我們方便去取用，也改善我們的生活。可是，文字語言有些東西它是無法取代的：
一個就是情感的部份，到目前為止電腦還沒有辦法完全去複製人的情感，每個人都不一樣，不可能納入規範、公式裡面去套用的。情感的部份，他如何透過詩這個文字去表達他的情緒？這是電腦無法取代的，反而我們會有更多的餘閒好好欣賞詩，不是花工夫在考證，對我們的教育未嘗沒有另外一個方面的好處。
我們要問，透過 ChatGTP 來表達出一個意念，寫出一個東西，如果你為了寫作方便那無妨，但那個真的代表的是你嗎？那我們更要試著問問題了，我是誰的問題。你不是電腦的奴隸，你不是受支配於電腦的，你是一個有自主個性的人，我覺得這給我們重新思考一個問題，教育真正的核心問題，以前我們要背誦很多東西，有沒有必要呢？以前要我們蒐集很多資料來寫作論文，是不是要用這種方式呢？如果電腦可以幫我們省卻這種工夫之後，我們更要面對的是自己的問題。
我們當老師會怕以後學生會抄襲等等的，如果學生用這種來學習，他就愧對了自己，抄襲的分數代表他自己嗎？我自己有稍稍用過才知道，我們也要了解學生以後會怎麼寫論文嘛，但是當你寫出一個論文結構出來，好像有模有樣的；但我們下一步會問學生啊，每一個段落怎麼完成的，你的關聯性在哪裡？看他答不答得出來。如果他沒有那個思考，他根本無法，電腦沒法回答你，為甚麼這個段落到那個段落，有了這個方便之後，我們更要訓練學生的思辨能力，知其所以然，問出一個關聯性，反而學生更豐富他的思辨能力。」
連續兩集節目如果您仍然意猶未盡，歡迎把握：
．4 月 16 日起至 5 月 7 日，每週日下午 14:00–17:00（共 4 次），劉少雄教授在臺大進修推廣學院（臺北市羅斯福路四段107號），有【李後主詞的情意世界】課程（實體+遠距上課）https://reurl.cc/1e14zY
．6 月 25 日、7 月 2 日、7 月 9 日、7 月 16 日週日下午 14:00–16:30 ，劉少雄教授在紀州庵文學森林（臺北市中正區同安街 107 號）有【 2023 向經典文學致敬：莫道不銷魂──李清照的生命之歌】課程（線上與實體課程同步）https://reurl.cc/Q4X3xq
【蘭陽有約】，請聽《我只為你寫詩》：日常成詩 同情共感_臺大中文系特聘教授劉少雄 X 彭瀞儀
註1、§我只為你寫詩
你說我從不送你玫瑰
只有手寫一篇篇的詩
沒有浪漫的讚辭你說
我不曾歌頌你的美麗
關於詩，關於那些
藍天的憂鬱，在離別
的空間，海那樣的深沉
與寂寞；在思念的時刻
留白，或者餘音渺渺
想像如雲之變換形貌
晨光熹微，如花之隔著
籬笆向人淺笑，或者
默默無語，風吹過
湖面，微波依稀
如迷離的燈影
又回到夜窗之下尋覓
那如真若夢的世界
它是否存在？
我無法向你細說
愛是甚麼不是
甚麼，我只想
為你寫詩
註2、§我們的愛情，故事
劉少雄教授扣合臺北 101 所以寫了 101 行，字數足足一千，象徵千言萬語。詩長情更長，礙於篇幅，請自行參閱 p.165 – 172。
註3、§空氣中的一種感覺
空氣中有你
散發和軟的香氛
微風輕拂著薄紗
日光在陽臺逗弄花影
五月頹然走過每天
一樣寂靜的街道
藍鵲嘎嘎叫喚你說
椰樹上有片烏雲不知
午後會否落雨還是
把毛巾收進客廳來吧
於是空氣中多了一點
濕潤的感覺細柔
如一闋小令你最愛
吟誦：自在飛花
輕似夢。又無端想起
公主藍杯中的茶色好像
淡薄了些不如昨日渾厚
闔上書本你說你更喜歡
時間與回憶的主題
愛情就不用多說了
而雨始終不來
陽光吻別羞赧的雲
這時空氣中有種淡淡的
感覺微風吹拂著窗簾
而且掀開小說的扉頁
「長日將盡」你默默地
唸著，然後又翻到故事
開始的第一天……
註4、§當我們都老了
走一樣熟悉的街道
與你同行，並且爭論
藥妝店之前是麵攤還是
理髮廳，閃亮的日子
以緩慢的旋律依然迴盪
從閣樓傳下一縷斜斜
的日影，游絲在光河中
沉浮。我緊握你手
當我們都老了，世間
仍有許多長長又彎曲的道路
讀一本熟悉的詩集
與你分享，並且交換
我的憂愁和你不明所以
的感動，此情可待那時
已有不同的詮釋而詩句
更在你的淚眼中閃爍著
窗紗透進來的一點點
月光。我緊握你手
當我們都老了，夜燈
依舊點亮你斜放小說的床頭
註5、§請勿踏碎我的夢
不知怎樣重回夢中世界
滿山的櫻桃
細雨霏微
那年那些事那些人
我試用金線織縫
一幅記憶的緞錦
我如何去尋覓煙靄裡
孤鴻隱沒，折取
鏡中之花
感覺如靜待沖洗的底片
如星光墜落古井
在暗黑中，顯影
那些景象，默默流蕩
一條哀傷的長河，無聲
無息，在你我的凝望裡延伸
跨越了時空，穿透雲層
雨，落在櫻桃花開的丘徑上
並且遺漏在夢壁之外
點點，滴滴……
思念如雨後的彩虹
啊，請勿踏碎我的夢
作者介紹（引用自《我只為你寫詩》）
劉少雄
出生於香港，在臺灣完成大學、研究所學業，獲國立臺灣大學文學博士學位，現職國立臺灣大學中文系特聘教授。專研東坡文學、唐宋詞及詞學理論。兩度榮獲臺灣大學教學傑出獎，並獲頒教育部第八屆全國傑出通識教育教師獎。詩詞專業研究外，亦寫古體、作新詩，長期致力於詩詞教學推廣工作。
｜專書著作｜
南宋姜吳典雅詞派相關論題之探討
以詩為詞──東坡詞及其相關理論新詮
有情風萬里卷朝來──經典．東坡．詞
東坡詞．東坡情
一闋詞．一份情──唐宋詞的情感世界
｜新詩集｜
光年之外
我只為你寫詩
圖片提供、
秀威資訊
劉少雄
撰稿&製作、
彭瀞儀
｛聽書｝隨時聽
Castbox｜https://reurl.cc/EGorlk
｛飛碟聯播網｝隨時聽
android｜https://reurl.cc/aNx2OY
留言列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