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照讀歷史。照見文明因果】Ep.14：正是時候讀歷史—以芬蘭為鏡，打開「以小事大的可能性」光譜思考_公共知識份子楊照 X 彭瀞儀_2022.03.23 @ 聽書 Reading by listening

蘭陽有約

Ep.14：正是時候讀歷史

．以芬蘭為鏡

打開「以小事大的可能性」光譜思考

．普丁如何說服俄羅斯人出兵？歷史！

公共知識份子楊照 X 彭瀞儀

俄羅斯入侵烏克蘭引發全球 140 幾個國家同聲譴責，特斯拉創辦人伊隆・馬斯克加入戰局，以低空衛星聲援烏克蘭殺出一條血路！兩軍鏖戰不休，3 月 17 日，俄羅斯總統普丁終於透過土耳其開出「六點停戰協議」：烏克蘭保持中立，放棄加入北約 / 比照奧地利中立模式進行裁軍和相互安全保障 / 確保「去納粹化」進程 / 消除在烏克蘭廣泛使用俄語的障礙 / 承認克里米亞為俄羅斯的領土 / 承認頓涅茨克和盧甘斯克兩個州的「獨立」地位。普丁提出的「六點停戰協議」是「和平曙光」嗎？全世界正高度關注烏克蘭總統澤倫斯基如何應對接招？

【楊照讀歷史。照見文明因果】Ep.14，今天先岔開《不一樣的中國史》系列，請公共知識份子楊照，以歷史縱深看俄軍入侵烏克蘭以及普丁六點停戰協議延伸開來的問題癥結。同時，針對俄軍開戰後引發德國總理蕭茲在二月底宣布德國追加今年度國防軍備預算 1,000 億歐元（約合台幣 3.15 兆元）一事，請楊照分析德國與俄羅斯的歷史糾結；以及 1991 年華沙公約組織正式解體後，北大西洋公約組織並未於「對手消失後」解散，而是歷經小布希政府單邊主義外交政策、梅克爾夫人執政的和平路線、及當前蕭茲追加軍備預算的重大轉變。

正是時候讀歷史！

楊照指出「『殺君馬者，道旁兒也。』人們切勿輕言戰爭，戰爭永遠是無法預測的可怕事情！」楊照提醒，現在就是正視歷史、讀歷史的時候，「為什麼我們需要學歷史？我最近有一個新的、比較不一樣、相對比較悲觀、無奈的答案，那就是如果你不學歷史的話，你就不會知道很多今天我們在討論的各種說法是來自於歷史，你就沒有辦法去判斷別人說的歷史有沒有騙你，所以這是最根本的一件事情。因為如果你不好好學歷史，你會被很多似是而非的歷史說法，給隱瞞、給欺騙！」

以芬蘭為鏡，打開「以小事大的可能性」光譜思考

除了烏克蘭正與俄羅斯激戰，二戰時芬蘭也曾寫下一頁與蘇聯對抗的血淚史。楊照以賈德・戴蒙（Jared Mason Diamond）在《動盪》（Upheaval）一書中所寫的芬蘭冬季戰爭與繼續戰爭為例提醒，「人類的集體在處理動盪的時候很不一樣，有各式各樣不同的方式，芬蘭最特別的一種方式是，前面如此強悍地對抗巨大不可思議的、不成比例的蘇聯的力量；但是，後來他們竟然可以徹底逆轉，從那樣的前面是冬季戰爭、後面是持續戰爭或者叫繼續戰爭，這兩場戰爭打下來傷亡慘重，可是他們挺立在那裡！然而這又是芬蘭在歷史上，我們不知道但我們不得不認真去思考去體會的是，那樣一個跟蘇聯打戰打到那種地步，幾乎就是全民皆兵，等於是現在的成年人這一代就是把一切所有的都賭上去，絕對不對當時侵略的蘇聯軍隊投降，我們絕對不讓步；而且把我們可能的戰線推到最前頭，那個戰線都是不合理的，因為那個戰線在地理上面來看的話它很難守，可是他們為什麼要這樣做？就是為了要爭取時間、要讓蘇聯在進軍芬蘭的過程中必須承擔更多的傷亡；而且他們還發展出到目前為止人類歷史上唯一一次主要以雪橇、主要以滑雪作為進攻跟運動手段的唯一一場戰役。而且在那一場戰役中，他們實質上慘勝！那要看你從什麼樣的角度來看，因為他們人口這麼少、兵力這麼薄弱，不可能真的擋得住那麼可怕的蘇聯，可是他們的確讓蘇聯付出非常高的代價！然後那真的是一個叫做必死的決心，到什麼樣的程度？我們這一代人，每一個人都準備要上戰場，那怎麼辦呢？我們都死掉了，那我們的父母、我們的小孩？所以當時簡直就像是大移民、大逃難潮那樣子，紛紛把芬蘭的小孩送到瑞典去，這樣子的話，所有的這些成人，在沒有後顧之憂的情況底下去對抗蘇聯。所以當我們知道芬蘭的這一頁歷史的時候，我們看到芬蘭在這一頁歷史的下一頁，我們真的會非常震驚，因為下一頁，他們跟蘇聯和談，接下來他們採取了完全徹底不一樣的另外一種策略，那個策略一直到今天還是有高度的爭議性，包括大家在談烏克蘭時會提到的『芬蘭化』。什麼叫芬蘭化，講得就是芬蘭兩件事情：第一個，他們的總統跟總理是長年執政，因為芬蘭人不能承擔如果這兩個人不在政權的位子上的時候，跟蘇聯外交關係的改變，所以等於是說，為了跟蘇聯的外交關係，他們甚至破壞了自己的民主機制，那個時代這兩個人執政前後超過三十年，這哪是我們一般認為的民主時代？或者是民主政治？可是他們為了要保有跟蘇聯間的關係，他們是付出這個代價！還有另外一個，我們很難說哪一個代價比較高，在那個時代、那個時候的芬蘭，也讓西方世界很不舒服，因為他們甚至壓制自己本身的媒體，芬蘭的媒體是沒有自由批評蘇聯的，你可以批評芬蘭的政府、你可以批評芬蘭的社會，你不可以批評蘇聯。所以，這是言論管制，到達這樣的地步，用這種非常屈辱的方式維持與蘇聯的外交關係，然後藉這個機會，芬蘭的社會他們有一個非常非常明確的目標，他們要打造重新再造自己的社會、自己的國家！所以這是賈德・戴蒙特別提出來的，那就是這種策略我們在絕大多數的國家社會我們完全不考慮這種可能性，可是在人類歷史人類最特別的地方就是，任何你認為不應該發生、不可能發生的，在歷史上幾乎都可以找得到，就是說真的就有這樣的事情。」

楊照強調，「所以看芬蘭這兩個極端，一個極端是我們很難想像，如果我們用臺灣我們對自己的國家、對自己的社會認識的理解，我們不可能想像，臺灣人有那種意志力會用這種方法，全民就只是為了保護我們的下一代，我們通通都去死在戰場上沒關係！你不要騙我，臺灣人不可能有這種意志！另外一個極端，你要用這種方法，所以你對這樣的一個強權，你願意 compromise（妥協）你自己的民主、compromise 自己的言論自由，我也覺得按照我自己的立場我絕對沒有辦法接受。但是這是在同樣一個芬蘭，而且真的就是歷史一頁翻過去，不過就是在幾年當中，芬蘭可以做這樣的激烈的調整！所以你不覺得，我們如果要講任何你在面對叫做小國「以小事大」註1 的時候，你不得不因為芬蘭的關係回頭再想一想，到底什麼叫做「可能性」？如果外交是可能性的藝術的話，更進一步政治也是可能性的藝術，甚至更進一步的，做為一個在大國旁邊的一個小國的生存，這也是可能性的藝術。所以這整個的 spectra（光譜），就是說可能性的光譜，藉由芬蘭就讓我們把光譜給打開，打大一點，然後讓我們用這種方式去思考。」

普丁如何說服俄國人出兵？歷史！

芬蘭，傾全國之力奮力一搏，又集全國之力臥薪嘗膽，賈德・戴蒙在《動盪》一書中指出，這是因為芬蘭人具有強烈的國家認同。這一個在歷史中不斷被俄國或瑞典侵略的小國，勇敢的認同並且不惜一切代價固守屬於自己國家獨一無二的文字、歷史、音樂、設計……。

俄羅斯同樣也深受歷史牽引！楊照點出：「普京調動軍隊的基本態度跟立場，他原本的立場是要去維護這個時候已經由俄羅斯國會規定他，不管這是不是他背後操縱，在法理上，俄羅斯已經承認這兩個是獨立國家（頓涅茨克和盧甘斯克），因為那裡的的確確是跟俄羅斯在血緣、語言、文化上非常密切關係的人，所以他要去保護這兩個國家的獨立性所以調動軍隊。所以這個底線是，如果這兩個國家在他作為一個宣稱自己作為主權國家的情況下，他們邀請俄羅斯的軍隊進入到他們的境內來幫助保護他們的獨立，這都還有很多的爭議，但這都還說得過去；然而普京跨越了這條底線，他進入到了這烏東的兩個獨立州或是自治州以外的情他區域，甚至是攻打基輔，這就是已經非常明確地侵犯了烏克蘭這個獨立國家的領土與主權，這就是為什麼即使像中國大陸他們都沒有辦法在聯合國的決議案上大會的重要議案上，他只能夠棄權，他不可能投下反對票。然後一百四十多個國家譴責俄羅斯，這個沒辦法，因為這是今天聯合國保障的國家與國家相處的最後底線是，你不可以用軍事武力去改變一個國家的領土；換另外一個角度來看，即使是我們都知道像這樣的外交戰有時候很荒謬，像中國大陸仍然持續一直不斷地要消滅我們的邦交國，然後中國大陸無論如何他就是不可能在這上面有任何的讓步，因為他絕對不可能有任何的發言或立場說臺灣是一個主權國家，因為如果臺灣是一個主權國家，不管我們有沒有加入聯合國，聯合國的這個底線就不能夠被侵犯，所以這是我第一個要說的，我絕對沒有要為普京侵犯烏克蘭主權這件事情做任何辯護。但是我希望大家瞭解的是，這不是普京一個人的喪心病狂，就像我們在看希特勒的時候，我們不能不注意到那個時候德國人的反應。這個時候你同時要注意到，例如說，莫斯科在這段時間當中並沒有阻止外國的媒體、外國的記者去，所以外國的媒體、外國的記者是可以在莫斯科、在俄羅斯境內去理解俄羅斯社會對這件事情的反應。所以這不是我們能夠否認的，這不是普京一個人或他的政權對外粉飾做出的宣傳，所以我們只能承認，目前普京攻打（烏克蘭）這個行為，在莫斯科在俄羅斯尤其在莫斯科有非常高的支持度！你就必須要面對不只是他一個人是不是發了神經、他是不是出了什麼問題、他是不是有病，是這麼多的人，就算你認為這是普京騙他們，他們為什麼被騙？所以你就必須要瞭解普京的說法到底是什麼？！那你只要遇到的是普京說法的時候，然後這個說法可以說服這麼多俄羅斯人、莫斯科人他們願意相信、他們願意支持，這個問題就沒有那麼簡單，因為普京最主要的論點就是歷史。對這一段歷史，西方英國、美國我們比較熟悉的媒體他們都不是那樣能夠感同身受，可是俄羅斯的人是非常具體知道『普京在講什麼』」

楊照以普京最近透過土耳其提出的「六點停戰協議」為例繼續說明，「六條的停戰協議，裡面有一條就是要求烏克蘭徹底解決新納粹的問題。為什麼他口口聲聲一直要提新納粹、一直要提納粹，這就是因為在莫斯科、在俄羅斯他們最有感受的是新納粹的問題。普京能夠用這種方式說服，他一直把俄羅斯（口誤，應為澤倫斯基）的政權刻劃成為「新納粹的政權」。這裡面就太複雜了，有些聽眾可能知道，澤倫斯基是猶太人，他的這個身份以至於他今天還去跟以色列求援，那為什麼他的政府被當作是一個新納粹的政權？這背後有非常多的歷史，我舉一個很簡單的事情，在臺灣應該很少人知道，那就是 4 月 28 日，馬上就要到了，這會非常非常敏感。尤其是從 2019 年澤倫斯基他的政府上台之後，4 月 28 日在烏克蘭越來越重要，他們右派的勢力會用各式各樣的方式大肆的紀念慶祝這一天。4 月 28 日是什麼日子？4 月 28 日他們紀念的叫做『納粹親衛軍第十四師成立紀念日』。一個非常奇怪的日子，而且會用這種方式在烏克蘭大肆地當作是一個群眾的節日。為什麼要特別慶祝這一天呢？因為納粹當年進軍蘇聯的時候，他們就是從德東然後軍隊進入到波蘭，接下來進入烏克蘭，然後打進到蘇聯的境內。因為這一條路是最平坦的，所以他的機動部隊、他的坦克，就可以用這種方式一路進入到烏克蘭。然後他們進入烏克蘭之後，烏克蘭就是因為他們跟蘇聯的恩怨關係，所以當時烏克蘭就有一部份的人積極地參與德國，包括我們剛剛講到的親衛軍，而且他是親衛軍第十四師，其中有很大一部份是烏克蘭人，所以這個恩怨是非常非常深的。因為納粹侵略蘇聯，造成蘇聯至少四百萬人死亡，你回頭對比就知道，這就很像有那麼多的中國人今天沒有辦法遺忘、沒有辦法原諒日本用這種方式侵略中國一樣。所以，普京他就是利用這個歷史的前例在告訴俄國人、莫斯科人說，你看，這就是當年納粹來打我們的時候，我們死了這麼多人，烏克蘭是站在他們那一邊的，現在他們竟然把這一段歷史當作是他們要慶祝的，這對於俄羅斯來說是非常非常大的威脅！因為這樣才能夠聯繫到。普京的宣傳方式就是，讓澤倫斯基他們包括要求要把進入北約寫進到烏克蘭的憲法當中，所以澤倫斯基不只是要主張烏克蘭要進入到北約，而且要把它寫入到憲法，如果烏克蘭進入了北約，後面的政權就不能改變這件事。你看他的態度、他的理想是到這樣一個地步。然後普京解釋的方式就是，烏克蘭明白的，他們之所以要加入北約就是要傷害我們，因為有這個納粹背景的歷史，所以他對俄羅斯人說，我們應該忍受嗎？你可以忍受這件事情嗎？為什麼到今天俄羅斯人對這件事情有這麼高的支持。希望大家知道這個背景在俄羅斯非常非常重要！」

不可諱言的，在人類文明發明展史當中，有很大一塊是充滿血腥殺戮的戰爭史。《舊唐書・魏徵傳》李世民：「夫以銅為鏡，可以正衣冠；以史為鏡，可以知興替；以人為鏡，可以明得失。」《孫子兵法·謀攻篇》：「百戰百勝，非善之善者也；不戰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和平？避戰？止戰？備戰？臺灣將從歷史學到什麼呢？

至於北約在華沙公約組織解體後，並沒有因為「對手消失」而解散，之後如何歷經小布希時代單邊主義外交政策、梅克爾夫人執政的和平路線，以及德國新總理蕭茲因應俄烏戰爭而追加軍備預算？請聽【楊照讀歷史。照見文明因果】Ep.14：以芬蘭為鏡，打開「以小事大的可能性」光譜思考_公共知識份子楊照 X 彭瀞儀

註1、

《孟子》

齊宣王問曰：「交鄰國有道乎？」

孟子對曰：「有。惟仁者為能以大事小，是故湯事葛，文王事昆夷。惟智者為能以小事大，故大王事燻鬻，勾踐事吳。以大事小者，樂天者也；以小事大者，畏天者也。樂天者，保天下；畏天者，保其國。」

聽書｜客座總編

作家楊照

本名李明駿，1963 年生，臺灣大學歷史系畢業，曾哈佛大學史學博士候選人。

擅長將繁複的概念與厚重的知識，化為淺顯易懂的故事，寫作經常旁徵博引，在學院經典與新聞掌故間左右逢源，字裡行間洋溢人文精神，並流露其文學情懷。近年來累積大量評論文字，以公共態度探討公共議題，樹立公共知識份子的形象與標竿。

曾任《明日報》總主筆、遠流出版公司編輯部製作總監、臺北藝術大學兼任講師、《新新聞》週報總編輯、總主筆、副社長等職；現為「新匯流基金會」董事長， BRAVO FM91.3電台「閱讀音樂」、臺北電台「楊照說書」節目主持人，並固定在「誠品講堂」、「敏隆講堂」、「趨勢講堂」及「藝集講堂」開設長期課程。著有長篇小說、中短篇小說集、散文、文學文化評論集、現代經典細讀等著作數十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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